敏辉看不起棋牌之类的游戏,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这天下午,经不起我反复劝诱,他终于改变了主意,同意和我玩牌。但我们得躺在床上,用我的肚子做牌桌。同他在一起,生活中所有的乐趣都变成了一种情欲的幸福。敏辉不记牌不算牌,一把就输掉了,他将纸牌堆在我的双乳间,快乐地洗牌。他的懒惰和轻浮激怒了我。为了惩戒他,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直奔千风广场。
树林间,棋手们不是在沉思就是在打盹儿。我没找到对手,就将棋匣打开坐在桌前等着。我一手托腮,用黑子白子在棋盘上排兵布阵,在想象中与敏辉对弈。一个人影映入我的眼帘。我抬起头来。几步之外有一个陌生人,他头上的巴拿马草帽压住了他的玳瑁眼镜。我朝他略一点头,示意他坐下。
陌生人好像没懂我的话,想悄悄走开,我叫住他:
“您会下围棋吗?”
他呆在那儿一动不动。
“来吧,您看起来也是个行家。请坐,咱们下一盘。”
“请问您是哪一级的?”陌生人用一口讨厌的京腔问道。
“我不知道。”
“要是不知道您是哪一级别,我没法儿跟您下棋。”
“下一盘吧。您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略为迟疑了一下,终于坐到我的面前。毫无疑问,这个陌生人对我的名声一无所知。他像许多傻瓜一样以为我是个姑娘就瞧不起我。
我大力把黑棋罐推给他。
“您先来吧。”
他的第一手下到了西北角。他刚才的谨慎激怒了我。我决定和他恶斗一场。我把白子置于他的侧翼,作为回敬。在棋局伊始,棋手们从不针锋相对。这是棋坛的金科玉律。
陌生人被我杀了个措手不及,他盯着我望了良久,陷入了沉思。
在四方形的棋盘上,十九横行和十九纵行组成了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棋子们在此搏斗厮杀。棋局终了之后,双方比较所占地域的大小分胜负。与象棋相比,我更喜欢围棋的自由玄妙,在象棋中,对阵双方等级参差,壁垒森严。围棋的兵士个个平等,回旋往复,大胆和想象是取得成功的关键。
我没有占领边界,而是直接挑战。我的第四手又使他陷入了沉思。
我的第六子棋挡住了黑棋的第五子,与其他诸子连成一片,包围了黑棋的第一手。
他的第七手是一步狼狈的缓兵之计。
我偷着笑了。玩笑到此为止,我开始认真作战。
陌生人棋下得非常缓慢。他的曲折思路使我震惊。他的每一步行棋都十分顾全大局,落子空灵有致,宛若鹤舞翩翩。我不晓得在北京有这样一派棋手,对他们而言,围棋就是美学,优雅的图形远比用武的厮斗更为重要。这下轮到我迷惑了,不由得随他的节奏,放慢思虑。
陌生人打断了扣人心弦的棋局。
“我有事,不好意思,先走了。”他粗声粗气说。
我心中不悦,强作笑脸:
“您请便。星期天早上十点再来吧。”
他不回答,隐藏在眼镜后的目光毫无热情。
“要不就算了吧。”
“我站起身来。
”好吧。“他终于做了决定。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在上面记下棋子的排位,我抬起头对陌生人微微一笑。这种笑容,我早已在陆表兄、敏辉和晶琦身上检验过,完全了解它的厉害。
果然不出所料,陌生人猛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