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身上挂满了那些浮躁得一塌糊涂的挂件,他疯疯颠颠地在我面前边唱边跳。
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的赛宁,他把我抱到那只小冰箱上他说我爱你。我说我永远爱你。我们开始亲吻,彼此亲吻,直到那成为一种痛苦。
我的头温暖地痛着,我第一次赤裸地看着这个男人赤裸的身体,我无法分清他的皮肤和我的皮肤,沉默是一种最温柔的围困,我的爱欲藏在他的身体里。
他用他的湿润的手抚摸着我的嘴唇,他说这些都是我的,好性感!
他说说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当他吻我,我找到了我要的全部安全。他的汗水飘落在我的脸上、背上、胸上,我迷死了这飘落的过程。耳边的每一种声音都来自最远的地方,赛宁把我放在他身体之上,他说小兔子你是我的你永远只是我的好吗?我丢失了我的呼吸,我害怕自己会消失,我无助的身体,我赞美我的身体。
这个男人说你要记住我!就像记住你自己。他的眼泪在我的嘴唇上,我发现这个男人哭了,我的心幸福地碎了,我把这一刻命名为“高潮”。
玩味着从我身体里流出的物质,我预感到自己将成为一个有很多故事的女人,而故事总是要有代价的。回
在1992年的床上我想起这一无数记忆中永远的定
格,以及与之相连的所有热情、幻想、饥饿、恐 惧。我有些迷惑,三年过去了,我现在在想到底什么才是 爱呢?我只知道我不能看不到这个男人,我每天要和他做 爱。而我每天要和他做爱到底是为了向自己证明他爱我, 还是为了高潮?答案很可疑。高潮的真谛是什么呢?今天赛宁对我第二次重复了“你要记住我,就像记住你自己!”这句话。我不知道他重复这句话是因为他的高潮,还是因为我又一次知道了他偷情的事实。
在我唱歌的夜总会只有老天知道每天到底有多少起不道德的交易。有很多来自各个城市和乡村的女孩在这里讨生活,旗是那些穿来穿去的“陪酒小姐”中的一个。她长着一张困惑的脸,她的脸本身就像一个问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她叫旗,她和我来自同一城市,她来自某所大学,她没有父亲。又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在一起喝酒,在她和我讨论了《少女杜拉的故事》之后,我们成了朋友。今天她突然打电话给我,她要我去她家,她说她要跟男朋友分手,她说她需要一个观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旗了,我从未听说她有男朋友,我也不知道她在这里有家,以前她总是东住西住的。
以前我不喜欢有自己固定的住处,直到我遇上他,他是个大男孩,但他照顾我,他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在一起昏天黑地地喝酒聊天做爱,他给我恋爱的感觉。
旗给我倒了些艺华士,我看着她细细的小腿,我想旗的腿真好看。
我发现她这里没有任何一样可以搀在一起喝的东西,她说她就爱这样喝。赛宁也喜欢这种喝法,我不喜欢这个牌子,我也不习惯这种喝法,这样喝酒像酒鬼。
小小的旗今天冷冰冰的,她始终不告诉我谁是他的男朋友。
我曾在家翻箱倒柜地为旗找书,我对赛宁说这是个可怜的女孩。赛宁冷冷地说你怎么可以随便说一个人可怜?你对病态的寄予厚爱,其实这很不道德。你只是空虚,你只是想给自己机会。我说你这是什么话?你现在变得怪怪的,以前你也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我只知道她是个需要帮助的人,而我是那个必须去帮助她的人。
我看着旗的家,我很喜欢她房间的摆设,简单、舒适、敏感。我想我是没有看错她,她是很有意思的人。
我们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开门进来的是赛宁。
我惨叫一声。
我说旗你觉着这样很好玩吗?
赛宁像个白痴一样站在我们面前,他的厚嘴唇张开着,他的眼神绝对单纯,看不出一点愧疚和紧张。
我说赛宁你跟我回家!
赛宁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往
外走,我们身后传来了旗冰冷的声音这个男人我比你更爱他!
我转身飞出去一个杯子我说我叫你再爱!
我认为谁都没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赛宁说你干什么你过分了!
我看着赛宁,我父亲说过这个男人爱我不会超过一年。“百里之外,最美丽的是杨树的眼睛”。赛宁的眼睛在我看来就是那种“杨树的眼睛”。那双受过很深伤害的眼 睛,那双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眼睛,那双漂流着月光气息的眼睛,我看着那双时刻令我心动的眼睛,我想现在我还能相信谁?我立刻就成了“阴谋论”者。我不想走了,我要看看还会发生些什么。
旗说赛宁你爱我吗?
旗走到我们面前,她对我说你不要影响他,我今天只要听他的一句真心话。这是赛宁进来以后她第一次看着我。这个小小的旗真是很不善良,但她像是有一种迷幻作用,她让我和赛宁都站在那儿直发愣。
我知道你不会回答的。我不想再见到这些衣服,因为给我这些衣服的男人只是在利用我的感觉。旗开始脱衣服,她把衣服一件件扔到赛宁身上。皮肤的颜色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见“瘦弱”在她身上突然成为一种与尊严有关的象征,我发现这个小婊子的确很美,以前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美,现在我认为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伤心的美”。
我已把你看透!
旗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堆唱片扔向赛宁。赛宁蹲下来检唱片,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这让我心疼。
你知道吗?我现在对你毫无感觉可言,我要你从我的生活中走开,永远地走开。
赛宁似乎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抱着他的唱片打开门往外走,旗的声音又温柔起来我以为你是对我好的人,我可以为这去做任何事情,我错了,我总是看错人。
我说旗你是看错人了,他已经爱我了,他不可以再爱你。他不可以的,你也不可以这样要求他,我们是真的爱,我们很爱很爱的。
我的眼泪不停地流着,旗的眼泪也不停地流着,她说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背着我勾引赛宁,现在你说抱歉?
旗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有一件事你最好搞清楚,是赛宁来我家上我的床,不是我来你们家上你们的床。
这话立刻就把我给说服了,我狼狈地冲出了旗的家,我为这一切感到羞耻。
在大楼底下我看到赛宁蹲在那儿,我想起旗曾经说过有一次她和一个朋友的男朋友做爱,那男人把她做昏了过去,当时我们还讨论了这是不是因为是偷情而特别刺激。我现在可以认为这个男人就是赛宁。想到这里我开始大骂赛宁。
我在马路上乱走,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我一边走一边在为这对狗男女设计种种艳情场面,我的头在不停地摇着,最终连我自己都觉着这样去猜测别人多少有点卑鄙。想到赛宁为别的女孩买衣服买唱片,我就发抖,我发抖的时候总是危险的。我总是在相信也许我一生都无法得到的爱,我为自己感到心寒。
回到家时我看见赛宁坐在家门口,我说怎么了你失魂落魄得连钥匙都丢了?
我发现门已经被打开了我说赛宁你不会连这个家都不敢待了吧?
赛宁把我抱在怀里,他用极小的声音好半天才说出句别离开我。
这种话已经不知有过多少次了,却仍会让我感动。
他拖得我一动也动不了。
你放开我,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赛宁蹲在我面前。当我开始抚摸他的头发,他说听到你回来的脚步声就立刻想要你,别拒绝我。
他的器官突然进人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再次知道我就是不能没有这个男人。除了这一点,这个世界我完全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这么着我开始哭起来。我说别抛弃我,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你。
我们好久没做爱了(我本来以为他把能量都释放到音乐里去了),赛宁是那种永远在做爱时给我“梦的感觉”的男人,他在做爱时有很多种面孔,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两个分不开的重要原因。
我们总是这样,吵架了就闪电般进入爱抚,好像吵架特别能够刺激这个男人对我的欲求,每次吵架后他都可以做出些新花样。在我们肉体的碰撞中,我始终处于被动,我知道他病态,我爱着他的病态和我的病态,我唯一可以确定的纯洁就是听凭我内心的驱使,有时我必须得到他对我的伤害,有时我必须得到求他的机会,带有羞耻感的接触给我带来生命的喜悦,仿佛我是为此而活。我一直为此羞耻,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人像我们这般做爱。
我无助的身体,我搞不清楚我所谓的高潮是身体上的还是脑子里的,以前我从不会想这种问题,自从旗告诉我她那次在高潮中昏了过去之后,我就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过那种叫“高潮”的感受了。这种迷惑挺恐怖的
。
有问题的时候,赛宁总想做到做死为止。而我们总是有问题的,这个男人善于不断地打开我的身体,他让我的身体不断走向极限,但却无法让我确定到底什么才是“高潮”,我想这是一个大问题,但他从不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我们开始喝酒,我们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边喝酒边说赛宁我们之间有问题。他说对,有问题。我说有什么问题?他说我说不出。这个晚上我们两人抱着瓶酒把中外所有的摇滚英雄都赞扬了一通,他说摇滚就是“没关系”,我说摇滚就是“离开”,我们谈笑风生,我们还破天荒地讨论了一把关于扩散、蔓延、渗透、膨胀、极致之类的古怪问题。
黎明的时候,我起身收拾东西。赛宁像个影子一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他坐在我身后的地板上,我看见黎明使他的皮肤更苍白眼睛更明亮。
你还是要走吗?
两年前你和我们的邻居睡觉,那时你让我觉着整个世界都不是我的,但是我没有走,我甚至没有怪你,我反而把你抱得更紧了。没多久我就知道我错了,我应该离开依然后再等你把我找回来的。这次我不会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