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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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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安,这是他的名字。21岁时在南方某个夜总

会做保安,他替一个客人挡住了一把大刀,这一刀改变了他的生活。他被带到一个非法赌档成为看门人。他是苦孩子出身,现在他可以穿上漂亮的牛仔裤,他可以嫖妓,他可以每天吃进口苹果,他还可以寄钱回家,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的工作是守着门铃,当门铃响起,他必须在猫眼里看清来者是谁,如果是自己人,他就放地进来,如果不是自己人,他就必须问清楚,并且随时给房内暗示。每天有那么多的钱在这里起起落落,大家的表情随之时刻改变。而他永远有小费拿,有时客人会向他这里撒一把小费。

这天地查看抽屉里的刀,他有五把大刀放在五个抽屉里,他从来没有机会用它们,但他每天开档前都会检查他的刀。这天他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满满一抽屉用报纸包着的钱,他知道这是准备开档的钱,以前都是放在保险箱里,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数了数,一共是四十沓,或者没那么多,或者更多,每沓应该是一万。从发现钱到把钱装进一个大包,到走进走出电梯,到坐上出租车,小西安用了15分钟左右,正如他告诉小上海的那样,他想都没想就这样做了。因为赌档里流行着这样一句话,钱不是赚来的,钱是自己来的。这是所有小西安认识的有钱人说的话,所以小西安相信这话。

他坐着这辆车来到了广州,或者珠海,他住进了一家酒店,他想他得立刻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他想他需要一个伴,他想这个伴应该是个女人。他想了一下就开始打电话。他起码给四个女人打了电话。这四个或者更多的女人都用各种理由拒绝了他。最后的消息是他在广州被赌档大佬的手下逮到,并且被枪杀。当时他已身无分文。这之后赌档被查封,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回

小上海,这是她的名字。她的第一个男朋友让她

打了两次股就不要她了。她自杀过,真的想死的那种自杀,但是男朋友还是不要她。她只想要一个男人,她要绝对的男朋友。另一个男人出现了。他是个老男人,五官像是被刀刻上去的,一看就知道他有胃病。他的眼睛没有睫毛。他说他是在南方做羊毛衫生意的,他说他要她,因为她只有19岁,因为她漂亮。

这被爱的感觉,她为之疯狂。他为她买很多好东西,其实她什么都不缺,她父母都是做小生意的,她是家里最小的,她不缺钱。她就缺爱情,她想要爱情。

有一天他说要带她去广州玩,说是参加展销会。她去了,告别了父母,跟着他来到广州的一家招待所。招待所里有妓女、吸毒者、姑爷仔(鸡头)、假钞制造者、毒贩子。很多人聚在很多房间里,很多房间打着地铺。她的新男朋友对她说我是坐了15年监狱的人,现在我告诉你我要你为我去做‘鸭”,我了解你家里所有的情况,如果你不答应,我会一生一世给你和你家人麻烦。

这里很多上海男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咸菜绿色的双排扣西装,那种金色的扣子。穿这样衣服的人都是坐过十几年监狱的,他们都有一张胃病的脸。小上海逃不掉了,她开始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她跟着他来到另一个城市的一个酒店,看到别人的女人在做“鸡”,赚很多钱,交自己的“鸡头”老公,她好胜的性格又起了作用,三个星期后她开始出去干活。

我们可以看见她每天晚上在这家酒店的电梯里上上下下,她的内衣里藏着一打避孕套,她告诉自己一个一个再一个,一个就是五百块。她对数字有感觉,她对钱没感觉,每次做完就回房间把钱给老公,她从不藏钱。

这个电梯是她的世界,这个被记住的电梯是她生活的窗口,她穿着红色的短袖羊毛衫,她说这是她的工作服。她站在电梯可以接到按钮的那一个角,仿佛开电梯的小姐。她的黑眼睛是她心灵的窗口,她有一个叫老公的男人,她想她是爱他的,她把她的心给了他,她只要一个男人,她现在只要他,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而且现在她是被女,没有别人会再要她了。她的爱在她心里,而不是在她身体上,从来不是,现在的这个男人很没用,以前的也不怎么样,但这没关系。

各种男人和一些女人进出电梯。男人大多是客人。女人大多是在楼上夜总会混的“小姐”,她们看不起小上海,因为她们以陪酒拿小费为主,即便是卖身,也是一千块以上,她们想她们是“小姐”,而小上海是“鸡”。有些“上海小姐”更是觉得小上海肯

定不是上海人,否则怎么会穿衣服那么“没品味”?她们想小上海大概是上海郊县的,或者是苏州、杭州这类地方的。

钢琴在酒店的大堂被演奏着,她不知道那音乐是什么名字,但她听了觉着舒服。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都有这种钢琴的声音,所以她特别喜欢在这个时间找客人,她长久地站在电梯的一角,在每个楼层停留,当电梯打开她会问坐在服务台的楼层服务员“有么?”,服务员给她各种暗示,有时她会出来,有时不会。她同时也在向电梯里的男人挑明“我是卖的”。

她的眼里有着天真的欲望,她用她的黑眼睛盯着男人的脸,她会问“要不要做生意?”。有的男人不看她,有的男人看着她,不管着她还是不看她,不管是什么样的目光,小上海都是熟悉的。还有的男人直接上来模小上海,每一个摸她的男人都会流出那种目光。在电梯里看小上海的男人,他们的目光都是闪烁的。小上海这时总会笑,男人喜欢她靠着电梯的样子。

她从不说脏话,但她不拒绝男人对她说脏话,或者也许是她习惯了。她像一个只知道做爱的笼女孩,但她看上去雪白干净,这些为她带来了好生意。有时她会依据她的判断一直跟着客人来到房间,她用各种方法说服那些男人,她开始搞他们,她的动作直接而温存。她知道她不能在房间里待很久,只要超过川分钟,即便是她没做到生意,她也得给楼层服务员小费,他们是她的合作者,他们为她介绍生意,他们为她“站岗”,如果他们怀疑她不忠诚,她将没法在这个酒店讨生活。

每个男人在她身上有不同的爱好,她善于在和不同的男人性交过程中学习。每次男人表扬她的功夫好,她都会特别幸福。房顶在无尽地徘徊,小上海的叫声听上去总是那么快活,不像有的女人,那叫声听上去好像很痛苦。小上海的叫声是完美的。她是真的在享受还是麻木的,这没人知道,她没有说出来过,因为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知道男人喜欢她叫,她希望能快点结束,这样她就可以去洗澡,洗完澡拿钱,拿完钱拿可乐,或者喜力,然后再回到电梯里。

有时她会碰到性无能的客人,每次她都会告诉客人你不是不行,你是好男人,所以你不习惯面对一个“鸡”,你太紧张了,可是我喜欢你,你是好人。其实小上海最见不得男人性无能,她会伤心,有时会哭,她觉得这是一件应该难过的事情,所以她会尽全力帮助那个性无能的客人,如果实在不行,她只会收一半的价钱,不过大多数客人会给她个整数。

在电梯里转到午夜,小上海会开始去敲门,敲那些被她遗漏的客人的门,这样做很危险,如果有客人投诉,她会有麻烦。尽管她的老公把酒店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但还是有一些人是不受贿的,这个她懂。如果她被投诉了,老公会不高兴的,也许会打她,或者几天不和她说话,更不可能和她睡觉了。而她开始爱上这个男人的,就是从她第一次做完生意回房被他抱住的那一刻开始的,她需要这种被安慰的感觉。她每天感到激动的就是这一刻的这个感觉。她为这一刻发疯。

但她还是必须得去敲门,因为电梯开始空了,就是有客人,也都是从外面带着女孩回来的,要不就是醉鬼,小上海从不做醉鬼生意,因为那太费时间,而夜晚的时间就是钱。有了很多钱老公就会对她好。老公爱赌,小上海的钱都给老公赌输了,也有赢的时候,赢来的也都赌输了,有时候小上海得塞着棉球去做生意。但她想老公会和她结婚,否则怎么叫“老公”和“我的女人”呢?她想老公是个有良心的人,有一次别人送他老公一个女人,老公想同时带两个女人,但小上海在洗手间自杀了一次他就不敢了。

一年以后,小上海得了严重的宫颈糜烂,一做就出血,到流花医院去看,医生说要电疗。那医生是个老人,每天都有很多女孩排队找他看病。他是妇科名医,对病人细声细气的,每次看完一个病人,他就用一块看上去又老又硬的小肥皂洗手,他的手很小,没什么肉,手上的皮肤是深褐色的,一根根青筋一动一动的。他说小上海需要很长时间的激光治疗。小上海开始每隔两天去一次医院,

有一次白粉妹陪她一起去,白粉妹说她性冷淡,所以她在外面等。小上海觉得白粉妹是那种她不可能搞懂的女孩,性冷淡和进妇科病区有什么关联?再说她年纪轻轻怎么性冷淡呢?再说性冷淡到底是什么意思?再说吸毒有什么好?像是每天在烧人民币玩。但白粉妹是她在这里认识的唯一的一个不是做“鸡”的女孩。所以她喜欢她。做完激光,她们在太阳底下散步。她们不习惯白天的光线,小上海走着走着开始笑,白粉妹看着她,她说你看你看这个人我做过,那个人我也做过,真的,真的,我不要出来了,我不要出来了。

激光治疗没什

么感觉,挺轻松的,就是价钱不便宜。几次以后小上海就又开始做生意了。几次以后就又开始流血。有一次流血不止。送去医院,住了几天医院,出来后又做,只是一做就痛,她的技术再也发挥不出来了,她的子宫废了。小上海废掉了小上海废掉了!大家都这么说。小上海不服气,她开始用嘴做生意,只用嘴,她因此而迅速“走红”,她因此而成了这个酒店的“萧霸”。但是老公手气不好,不断输钱,还欠了债,老公退了房去了广州,老公说他去广州做一段时间小偷再回来。老公为她借了些钱并且让她好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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