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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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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死了回

谈谈死了。我不停不停地问自己他死了吗他死了

吗迷幻因此而产生。受害者的尖叫减少了他死之前的痛苦,一声两声或者三声,我听见了他高潮时的声音。12月27日12月27日不是我干的。

我明明看到他生在那里,又怎能想象他垂死时的样子他变成一团火焰的样子呢?

古怪的天气,阻碍了我的旅行,改变了我的搜索,让我见到了一个说他爱我的男人,我只是想结婚,我就是想结婚,我想谁都会有这种古怪的时刻。

想一下他的葬礼,会有很多人出席他的葬礼,他们带着黑手套站在我的身边,控制着情人节和下雨的天气,那天我一定会紧张,我知道那天我必须得去,必须得去就是必须得去。那天会放什么音乐?那天落花、流水也会出席,一定的。她们和我分别是谈谈不同时间的女朋友,谈谈都向我们求过婚,他和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到现在还没扯清楚,问题就出在这里。那天我一定会戴上墨镜,说不定落花和流水她们也会戴墨镜,这是套路。我可从没想过我们四个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爱、嫉妒、欣赏、占有欲、仇恨、性欲随时会转化,爱情是个最怪异的东西。我不会耻笑谈谈的爱情,那迫他以真实的姿态出现,那诱惑他一生的爱情。

他死的那天在我面前做过三明治,番茄三明治,他最爱吃番茄了,我不爱吃。现在他死了。关于死就像一个问题。谈谈怎么可能就此躺下?他不会的,他没喝酒,他不会罢休,他会走,没有前后左右的走。他母亲说他喝酒都是因为女人。这让我有些内疚。

可我还是认为他喝酒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遗传,要么是因为他自身有着重大的问题。流水很同意我的看法,她说他从来都是如此喝酒。谈谈说过‘“酒”有凌云志!他可以在北京三里屯大街的这头喝到另一头绝对喝出“另一个我”。我觉着喝酒有时的确会喝出“另一个我”,可他也不能天天“另一个我”呀。

我会哭吗?他关闭了所有的机能,他停止了他的小丑舞蹈,他停止了所有的诗歌朗诵,他停止了为我们导演电影,他停止了沙哑的动人歌喉。我的天这个男人就这么突然走了。我看见他在结着冰的尿中游荡。他脸上的刀疤和他的光头抽象地显示了他注定的失败和痛苦。

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们他最爱谁这是个很健的问题。

我认为,这个男人的爱情是歇斯底里的、盲目的。他爱他在爱情中的样子,他爱他哭泣时的这个世界,他在不自觉地利用我们每一个人,他爱这个世界对不起他的地方。

我一喝酒就觉着这个世界特别可爱,而他恰恰相反,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水似乎都得罪了他。可他也不能死呀这他妈是谁干的?

谈谈,因酷爱与人谈心(他通常称之为开会),所以小名谈谈,30岁,曾是名多年不得志的歌手。1996年12月27日晚上十点至十二点死于北京。

谈谈最近喜欢的歌是《晚安北京》,这首歌我们在认识的那个晚上一起听过,在眼镜的车上,当时我说那个歌手的嗓音真性感。

很近很近的音乐模糊了回

谈谈说过爱人就是用来同归于尽的。按照他的话

推断现在没有他要的爱人,现在没人陪他去死 (至少四天过去了没有传来另一个死讯)。

这音乐真好,反映出令人心碎的地方,打动我那根最脆弱的神经,令我安详。有人在触摸我的膝盖,很近很近,减少了绝望,恐惧蒸发了,很近很近的音乐模糊了。

我的父母在另外的地方睡觉,在另一个城市,他们在等我回家,他们不知道我已被作为这起谋杀案的头号嫌疑犯。电台说此时的上海正在下雨。电闪雷鸣他就这样撒手而去却把问题留给了我们。

谈谈说过上海尽出我“这种刀片般凶狠的女人”,我是个倒霉蛋去它的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如果我都有理由杀谈谈,那么落花、流水她们怎么活?我被作为谋杀我未婚夫的头号嫌疑对象而我又的确没干这令我兴奋。我非常想克制住我复杂的激动情绪把这事说清楚,可我像是开车走上了高速公路,我的内脏在平稳的身体里上窜下跳。残害生命是可耻的,这么变态的罪行居然会和我搞在一起。生活中的麻烦和快乐一样会无法预料地突然闯入。

我最近老有一种怪怪的想法,我觉着谈谈现在一定在什么地方悟酒道,在和什么神仙讨论关于“男人是否能够得到女人灵魂”的古怪问题。谈谈是我唯

一有过的未婚夫。在我说了一句“男人真可恨男人真可爱下辈子投股还做女人”这种又蠢又神经的话之后,才第二次见我的谈谈“立刻就爱上了我”。他总是因为某人的某一句话而迅速决定去死心塌地地爱这个人并且坚信能爱她一生。这是他的问题。他的问题是承诺太多,这在当初却令我感动得要命。他爱上我的最初,表现十分出色(尽管他做爱简单明了,但我就是要一个绝对爱我的人,其他什么都木重要。我确信他非常爱我,要知道那是很迷人的),他认为我是最可爱的,他的眼睛为了我看,他的眉毛为了我动,他热爱小动物,他的歌声伤感得很完美(我现在这么讨厌他,可他的歌声依然会让我感动),他具有诗人气质,他为了理想可以大义凛然。地闪电般地给了我爱他的理由,我知道他有缺点,但我决定去信任和接受。他的爱绝不虚伪,我似乎从不拥有被爱的感觉,直到我遇上他。这个世界变得飘飘欲仙喜气洋洋起来。

他爱我爱得像一座铜像,我当时认为只有他对我的爱情是爱情,其他爱情统统是“在路上”。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大家在酒吧玩,谈谈突然对所有的人说:这个女人很诱人,你们谁都想上她。但是谁愿意娶她?他说这话时带着悲剧情绪,这立刻就激怒了我。我顺手拿起大本给了他一个耳光,我说你以为你是谁?那本子是我的小说,本子的塑料封面划伤了谈谈的眼睛,我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有点慌,所以就冲进了厕所,而我没想到他居然在几分钟后出现在我身后,事情就从这里开始了。

在他冲进公共女厕所向我求婚时我也曾有过刹那的犹豫,然而贝多芬的音乐在耳边挥之不去我不停地对自己说 我“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我想每个女人都会有这种 虚弱的危险阶段。我十分愿意嫁给一个很爱我而且很出名 的人。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解决掉。

那时我认为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在婚姻里寻找到保障。现在我认为男人都是孩子,永远不要把男人和自己的命运搞在一起,只管欣赏他的存在就行了。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订婚的酒宴摆了一场又一场。谈谈说痛苦可以一个人扛着,幸福绝对要和大家一起分享。他说我给了他从来没有过的自信,他“自我膨胀”得厉害,他把我作为战利品到处炫耀却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们的爱情生活开始出现模糊警号,无知的军队在夜里对阵,他吵得像个闹钟。我开始患得患失,我恶狠狠地认为在爱情里最不可靠的就是嘴巴。他酗酒越来越厉害,酒精搞坏了他的味觉也错乱了他的神经,他一喝醉就发誓要做中国唱片业的“幕后黑手”(他喜欢把唱片业说成“这条街”,他说“这条街”没有“老大”,我喜欢他这话)。他到处喝酒吹牛,不负责任,胡搅蛮缠,从不愧疚。一喝醉就找架打,而且从来都是打那些最无事最弱小的人,他不停不停喝酒,他忘了忘了结束。

最糟糕的是他开始打我。突如其来的拳头有一次把我的尿都吓了出来。他说打我是因为爱我,今夜星光灿烂我怎么也无法感到有一股爱的暖流从我那被踢的火辣辣的屁股传向心脏。打女人和说谎一样,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他总是挑人多的时候打我,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不打我(那时他大多是睡觉,有时我觉着他睡得像个孩子,有时我觉着他睡得像个白痴)。他打我的时候我从不躲闪,我知道我根本躲不了。我的梦想碎成了星空,我想一个曾经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因此而内疚,我当时觉着那是我造成的,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会让他不高兴,我没能力让一个爱我的男人平静,他打我是在对他自己进行最绝望的伤害。当时我就那么想的,尽管我恨他打我。

谈谈有一些酒鬼朋友,和他们一起吃饭恐怖而过痛。我看见他们喝着喝着就开始飞盘子飞瓶子,自己人跟自己人打,大家哭大家笑,打完再喝,喝完再打,打完再哭,直到眼发直不说话趴在那儿。他们有时也会唱歌,我喜欢他们的歌声,个个都是铁汉柔情令我惊讶。和谈谈在一起经常会看到这种酒精总爆发的时刻。起初他酒醉后生气的神情令我心伤,后来我发现他喜欢喝酒骂人,他骂人骂得牙龈出血,他是病态的。我特别想送他去医院,但他说精神病人都是最聪明的,你看我是精神病,我看你们都是精神病。不过有时间我真想去精神病院住住,领个蓝本子出来,以后我要是犯了罪就不会有麻烦。

他的这番话让我开始觉得他真的有病,他的病有点复杂。

他经常说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你能做到的话我会给你一件礼物的。他说对付我这种上海女人的唯一方式就是打击打击再打击,为了把我打击到底就必须得把我娶到手。

我说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不优雅的男人。

谈谈说别

跟我提优雅,我把毕生的经历都倾注在“优雅”这两个字上也不会变得优雅起来。

我说我终于明白我需要的是一个我不必去和他辩论的丈夫。

有一天他在一家餐厅打我,我在这家餐厅转着圈逃,我怎么也找不到门,最后我停下来,我说你杀了我,要么放了我,我真的不要再看到你。

在他冲进厨房拿刀的时候,我找到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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