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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宁用烟缸往自己的头上砸去,我看见了血。

你别这么幼稚,你今天就是死在我面前我还是要走的。我说过我不相信你一生可以专情,你可以爱别人,或许我也会,问题是你不能骗我,你不能让我像个傻瓜一样。你让我觉着自己很脏,我像是和千千万万的人做了爱,这种感觉我受不了。

赛宁追上我,赛宁拉住我,赛宁靠在门上对我说那你等到我头上的血不流了再走好吗?

对于你自己的生活你是个思考能力比我还差的人,给你这点时间你还是没有办法说服我留下的,我现在甚至怀疑你当初说爱我是否是经过大脑的。

你不能这么说,你不可以这样!

赛宁,你18岁时就做过父亲,你说孩子的妈是大你10岁的婊子,你让你父亲扶养了那孩子一年以后又把他还了回去,因为直下来你不是孩子的父亲。现在你已经24岁了,你的母亲在日本,你的父亲在英国,你一个人在中国,我不是你的亲人,你是我可以选择的,只有你自己才能为自己负责了,你必须得学会付出代价,这话是我爸教我的。回

我住到了三毛家,这一次我无法再对自己说“这

不是他的错”。我像是屋顶上那只一动不动的鸟,我的自信心降低到最低点。三毛说我的问题是爱赛宁爱得忘记了自己,他说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不可爱的,他说爱是需要去学习的。他还教了我一些办法,他说你们女孩总是在抱怨男人对你们不好,却没想过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抓住男人的弱点。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说爱不是一种技术,那很不人性。我开始天天买酒喝,我很容易吐,三毛说我是个不快乐的傻姑娘。

赛宁被允许每星期天晚上来看我,每次我们都会做爱,每次他都会带礼物给我,有时还带来一些他想我时写的诗歌。赛宁对事物的感受神秘而富有创意,但他没有受过正规的中文教育,他写的诗歌常常是错字连篇,通常只有我能看懂。在这些想我的诗歌里他极力表达了对我的不可割舍,并且一会儿把我说成“像牛奶一样美好的女人”,一会儿又把我说成是“一块有毒的饼干”。

我问过赛宁你爱旗吗?他说爱。我说那你为什么和我 在一起?他说他这一生不能和我没关系、然后他就哭。

现在他成了个除了哭就什么也不会的人了,做爱的时 候他的表现也很差。他把我的脑子搞得很累,我担心过去 的好日子永远不会再来了。我经常会因此而发抖,我真的 不知道什么叫爱了,我只知道如果把他从我的生活里抽离 出去的话,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找到了旗。我告诉她我永远无法原谅她给我带来的 伤害,我希望她从我和赛宁的视线范围永远消失。我说赛 宁是爱你的,但他永远不会离开我,你愿意和这样一个男人相爱吗?旗说你和赛宁是用钱堆出来的两个人,你们的生活是傲慢的、苍白的、虚弱的,你们是闭着眼睛生活的,我可怜你们。说完她就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接下来,我选择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星期天晚上切腕“自杀”。三毛去歌厅上班了,我知道赛宁几点从多比(赛宁是他的家庭教师)那儿出来,我提前40分钟走进洗手间。我在镜子里看自己,镜子里的我很光洁透明,如泣如诉的表情,大有一番孤身复仇的气概。当我手中的刀片朝血管切割下去不停切割时,这一次我干得像真的一样。我的身体到达了一种幸福的时刻,我为自己感动得哭了。打开水龙头,冷的水冲在热的血管上,我坐在浴缸旁晕眩,我不停地对自己说如果他是爱我的就会有第六感如果我是不该死的他就会准时到来。

自杀

应该是没有观众的。你不是在自杀,你也不是在证明你有多爱我,你是在向我挑战,你够狠!

这是我醒来以后赛宁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把我从床上拎起来边扯去输液管边说我讨厌透了你的这种鬼把戏!

我们惊动了护士小姐,当她严厉指责赛宁时我又脱口而出这不是他的错!

我们都哭了,赛宁只在我一个人面前哭泣,他的眼泪是我的珍珠,是天空给我的礼物,这眼泪多么迷人!

赛宁一直在医院里守着我,他为我换了一个单人病房,我们两个一人一个耳机听音乐,他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入睡,尽管我们的沟通进行得很困难,尽管我认为这事还没完。我有时也会对自己说你才22岁,你不可以如此依赖一个男人,你将来还有很多路要走,这样生活对你的成长是不利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抗拒不了。

出院那天,我把乐队的所有成员请到一个很大的蛇餐馆,吃饭中途我突然说赛宁我决定了,我要和你分手,我要回上海。

赛宁说不!

我说不分手可以,你不是喜欢和三毛讨论西北男人是怎么打老婆的吗?我要你现在坐在那让我打一个耳光。我指着餐厅中央人最多的地方说出这句我早就想好的话。

赛宁低头在那儿不出声。

三毛说你是那种跌一百个跟头都不会反省的人,你为什么总要搞点事出来?你真是急死我了。

如果他是爱我的,他就可以为我做这件事,这是他自找的。

赛宁“呶’地站起来,大家看到“坏孩子赛宁”搬了张凳子走向餐厅中央,他对着我的脸坐下,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我已走上去给了他一个响彻云霄的耳光。

我哭了,所有的委屈一泻千里。

很多人站了起来,赛宁搂着我对大家说没事没事她是 我女朋友,他边摆手让大家坐下边说不好意思防碍大家了 这是我们的家事。

回到餐桌上,我们就一直看着对方,我们一动不动地 看了很久,我听不见周围的一切,我只想看着他,并且看着他看着我,最后我说我们离开一下。

在餐厅的厕所,我把赛宁经常用在我身上的方法首次用在了他身上,我不确定他是否很享受这过程,我想我是疯了。在厕所丑陋的灯光下,我必须把他绑架,让他听我唱歌。我吻他,吻尽这颗潮湿的灵魂,让他生命的大门从此关闭。他是我唯一的男人,现在,他是我的孩子,我要把他从里到外翻转过来,老天,让所有的抚摸化为诅咒,抚摸他的全部,就像无尽的温柔,直到他清楚地对我低语“我爱你到死!”。

他的液体留在了我的身体里,我再次找到我自己。

我终于呕吐出去了些什么,我终于平静了点。

我搬回了家,我和赛宁又一次手拉起手奔向无法确定的明天。回

我和赛宁的日常生活几年不变,白天睡觉(除了

乐队排练),傍晚出去购物,晚上看书喝酒听音乐看电影弹琴唱歌。偶尔会出去演出,偶尔会去外地旅行。我们总是在清晨进人爱抚,清晨是冰冷的,我们喜欢在那冰冷的时刻感受我们两个和这个世界的关系。那种时候透过膝俄的光线,我总是可以看到赛宁的头发飞了起来,我喜欢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就像我的情绪。赛宁几乎每天清晨都要在窗前拉一会儿小提琴,他的吉他是那种鬼魁般的哀痛与尖刻,但他的小提琴是那种绝对的抒情,美得让我绝望。

我曾经工作过一段日子,赛宁讨厌我在夜总会唱歌,他曾把我的演出服剪成各种奇怪的形状,他总是故意捣乱。在我工作的那段日子,赛宁常常会几天不怎么和我说话,连做爱都是一声不吭的。他长时间地坐在书堆里喝酒。他最喜欢的是英文版的《追忆似水年华》,他读了好几遍,有段日子像是走到那本书里出不来了。

赛宁也工作过一段时间,他是一个叫多比的“问题男孩”的家庭教师,多比是个香港小男孩,有“校园恐惧症”,长期和一个老保姆住在大陆的一幢房子里,赛宁教他数学、英语、小提琴、踢足球。赛宁和多比的相识纯属偶然,他们似乎特别谈得来,我很高兴赛宁能成为他的家庭教师,但我没想到当我相信他是和多比在一起时,他却背着我和旗约会。

“旗事件”之后赛宁就把多比劝回了香港,他说他不想再对多比负责,而且多比也应该和父母住在一起。我和赛宁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

赛宁排练经常缺席,三毛很生气,我看着这两个人分分合合多少次,就像恋爱一样,每一次都刻骨铭心的。

三毛说我们这样生活是不健康的,他说我们的父母这样给我们钱是在让我们慢慢腐蚀。三毛骂我们的时候我们总是促笑,他拿我们没办法。在音乐上、生活上我们和三毛有很多不同,但他是这个城市里我们唯一的好朋友,我们非常爱他。

我和赛宁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寄生虫生活很不好。我和赛宁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都酷爱巧克力,我们都来自破碎家庭,我们的童年都极为阴暗,我们的书都念得不好,我们小时候都没什么孩子理我们,我们的哮喘病都差点要了我们的命,我们长大后都不愿过父母给我们安排好的生活,我们都没什么理想,不关心别人的生活,我们都有恋物痹,我们的家长都因为我们小时候吃过很多苦而特别宠爱我们,我们都没有音乐就不能活。

我和赛宁都相信直觉,相信感伤,有表演欲。喜欢自然、平和、自由的生活。别人说我们生活在幻觉中。我们不相信任何传媒,我们害怕失败,拒绝诱惑会让我们焦虑。我们的生活是自娱自乐的,我们不愿走进社会,也不知道该怎样走进社会。

有时候我想我和赛宁的爱情是一种毒素,我们一起躲在柔和的深夜里寂静得绝望,永远不愿醒来。回

我们窗外的大街是这个城市最著名的一条街。街

上商店通宵营业大酒店一家接着一家。每当夜晚来临街上就会出现成群结队的女人,有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有比我小很多的,有比我大许多的。她们的目光追随着那一辆辆过往的汽车,那些车会为她们而停留。车的款式车牌的字头车主的谈吐都是她们决定去留的关键。这里的人们把她们叫做“流驾”。在这些女人周围聚集了这个城市大部分的乞丐、卖花的小女孩、姑爷仔(那些靠逼迫妓女为生的男人)、毒贩子、烤肉串的。多年来公安部门不断治理这条街,还在这条街上开过公判大会。偶尔会有窗口上装着铁丝网的警车开过,我常常会看到那一撮撮的人伴着女孩子的尖声嘶叫四处奔跑。这条街的斜对面是一家很大的电影院,它们分别属于不同的两个派出所管辖。因此当这条街上出现警察时人们就跑到马路对过的电影院去,当电影院门口出现警察时人们又跑到这条街上。有时开过的只是一辆装冻猪肉的集装箱汽车,但只要一个人做奔跑的动作,所有的人也会跟着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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