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已经醉了。醉了的时候可以不守规则。她
更明白其实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都知道,上海的夜,我们已无处可去。我说我们是真的可以买瓶黑啤在一棵树下喝,就像以前一样。她说在树下我们已经喝过,所以我们得换个地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不喝酒,真的,不喝酒。比如现在,你在吃冰淇淋。所以我们是可以不喝酒的。事实上现在我们很少喝酒。接着她说请你闭上你的嘴。或者想办法让我闭上我的嘴。让我们来谈谈不说。回
我需要在暴怒中找到安慰,暴怒总是针对自己。
一只有着九个头的鸟一直在我头顶盘旋不去。酒杯中的沙漠在前方坠落,我的神经四处飘散。我在想我葬礼的音乐应该是那首歌:假如流水能回头请你带我。回
这个城市有一个我绝对喜欢的人,她就是那个给
我洗头的人。她用她温柔的手指在我头发上徘徊-只为了那每一个铜板。身边的这个红衣女郎,我肮脏 的婊子,我的甜心,有一次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穿着黑色的衣服,除了她的袜子,她穿着一双白色底子的花袜子。她总是这样,让我轻易找到漏洞。想着10年前她的样子,想着她不知如何摆放她双腿的样子。她是一块有毒的饼干,穿着一件别人的大衣在清晨睡回我身边,而我们只是看着对方,我想这就是爱。回
一场正在发生的车祸我们无法看见。他在早上大
便,然后洗燥,然后梳头,然后喝咖啡。咖啡因一整天贯穿他清洁的身体。他是那么漂亮(我爱他所以我说他漂亮大概是这样)。他用嘴唇添着咖啡末,他的一只眼睛肿着,每天如此。我是那么的想让他消失!他知道这点。他是一颗无聊的钻石,这光芒已无法将我解决。可我没有办法对他说“不”,因为我们并不拥有其他的。回
我们还拥有幻想的奢侈。她的一缕头发不断垂下
前额,她在幸福地微笑。她说我们将漆黑的嘴唇与街贴得太近!这是谁的创造?我哭了。我爱她。除了这话我并不能做任何事。看着她的乳房,我只有发呆。我甚至不属于我自己。但我幻想我们是在进行着一种进化工作。有一天,我会吻她,就像初恋或者,在死之前,我们都会再遇上某人。生活比我们幻想中的要膜俄。或者,我们应该去劳动,干脆去劳动。回
没有太阳的温度,我们如何演奏?看不见月亮,
这反常如何控制?月光精通爱抚之道,它在我身上徘徊,照亮我内部的构造,月亮最后会回到它来的地方。回
甜心的一次酒醉,月亮伸出它洁净的手。这不是
做梦。我们需要再次清洗。现在我告诉你我们必须离开,否则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哪怕公主吻了青蛙青蛙成了王子。哪怕你说过我们还很年轻,事情一定会好转。回
暗红色的天空已经有了天鹅绒的光泽我亲爱的兄
弟我亲爱的姐妹我们失败了全世界都知道。
我和赛宁现在依然住在一起。他不再“游手好闲”, 他把北京的书店搬到了上海,书店里有他画的画,他收藏 的唱片,还有他的各种唱机,客人可以在他的书店里看 书,喝茶,听他的唱片。
现在1999年,我们还是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一人一 副耳机听着音乐平静地入睡。在周末的夜晚,我们是一对 “打猎伴侣”,带着共同的痴心妄想,我们总是在周末的夜 晚一起出门,我想找到一个有意思的男人聊天,他想找到一个有意思的女人聊天,可我们找到的总是酒醉。有一天我和一个男人一起吃晚饭,那是个完全和我不同的男人。理智的、幽默的、有趣的或者无趣的、十分性感的单身。他喝咖啡,不抽烟,不喝酒,晚上一点以前上床睡觉。他是优雅的资产阶级。我是狂野的无产阶级。我总是注视着他手腕上的汗毛。
赛宁一直坐在我对面的桌子上,我看不到他,他看得到我。
最后我们在阴阳酒吧碰头,继续去打猎。那晚一起跳舞的时候,他已经醉了,他看着我说我著名的女人!然后对着我傻笑。
那晚回家的时候,赛宁搂着我的肩说我是上海的眼睛(他最近迷上电影《东京的眼睛》),在这个到处有人随地吐痰的城市里,在这个到处都是廉价口红的城市里,有人在用雨伞的伞尖戳我,那个男人木是你的类型,相信上海的眼睛。
我说我喜欢他,有点特殊的喜欢,当我看见他,我的眼神就跟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这种事好久没发生了。
他说你为什么喜欢他?
我说因为他和我完全不一样,因为他很性感。
赛宁看着我想了一回地说好吧!
然后,我说回家吧。
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回家后对着录音机弹吉他,唱着没有调的歌,以上的这万段歌就是我和赛宁的共同创作-根据录音整理。
那晚我们很开心。因为没有调,它也只能变成现在这样,赛宁把它们取名为:1999告诉我通向下一个威士忌酒吧的路。
我爱肖邦
如果你认识我的朋友苹果,请你听一听肖邦;如果你喜欢他,请你别再用蜡烛点烟;如果你爱他,请把你所有的玩具与他共同分享;如果你爱他,请在洗澡时打开你的门,让空气进来。
没关系,他走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没关系,他最喜欢泡在浴缸里。没关系,他抽劣质的香烟时经常会说谁知道谁会什么时候死。没关系,他在他最爱的浴缸里走了。没关系,爱人在就在隔壁打电话,一个两小时的电话之后,我的朋友苹果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苹果的一首情诗里写过:我最大的悲哀和幸福都是爱你太深。那个人并不是这个人。没关系。他爱他的爱人,我们只知道这点,就够了。他一直想要一个舒服的浴缸,现在的浴缸是他的第一个浴缸。他的浴室太小,他固执地放了一个儿童浴缸,他不是死于命运,不是死于意外,他死于他的生活质量。没关系。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浴缸,可他有过了无数个浴缸,在他收藏的那些画报里,在他的脑子里。没关系。他总是那么美,他永远都美,他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会走几小时的路,只为了买一个便宜的高质量产品,他总是这样。没关系。世界这么大,他连香港都没去过,他总说我其实只是想出国看看,只是看看。没关系,其实他哪里都去过了,真的,在他脑子里,在那些他用各种方法寻找到的信息里,在他的眼睛里。
没关系,我抱着我的苹果,他的身体里都是水。没关系,他的表情是如此平静,而我突然太多歉意。我觉得我并没有放太多时间,我并不了解他。没关系,他带我走过那么多那么多条街道,他喜欢上海的街道,没关系,他是第一次带我上咖啡馆的人,那时上海的咖啡五块钱一杯,那个咖啡馆叫小锦江。
没关系,空气里总有灵魂的味道,灵魂的味道总是甜蜜的。没关系,苹果说过生活是座承上启下的桥,所有的一切会随着时间显得越来越清晰珍贵与明了。没关系,苹果说过只要混乱的存在,就一定可以期待真理和完美,我们没有抵达,只因我们的身体。
没关系,有些人永远不会分开。
没关系,那么多他挑选回来的漂亮衣服、鞋子、首饰,他都不要了吗?
当我想他的时候,我就听肖邦。
我不知道苹果喜不喜欢肖邦,我们没讨论过这个。
我爱肖邦。我父亲说过肖邦“很中国”。我不知道“很中国”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我一听肖邦就明白为什么我始终如此自豪自己是个中国女孩。
我没有去参加苹果的葬礼,我给他带去了纸条:你无法替代,与我同在,共同分享我所有的玩具!
苹果:我本来想在小说里把赛宁写死的,我万万没想到你在中途突然走了,我吓坏了。现在,我也不敢写个小说送你,因为你总是那么严谨,那么尖刻,你不一定会喜欢我写的小说。苹果:我们没有带黑纱,带黑纱太俗套,你喜欢我们漂亮。
苹果:认识你很高兴。
我感觉到黑色的眼睛在被风吹乱的头发的缝隙里刺过我的后脑勺,那是他的呼吸,病态而执着的。我转过身的时候,他的最后一步脚跟像发一样地落在了我的眼前。
奇异果穿着一条坠地黑色男装皮裙,像一把黑夜的大扇子。
我闻到了他的香水味,我抚摸他,就像无尽的悲伤。
他说我非常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我说我们的苹果走了,他妈的,我们的苹果走了,月亮就像一张孩子的脸!
地跪下吻我,我开始哭泣,我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我发誓再也不要看见任何和苹果有关的男人。
我们没再通过电话。
有人把诅咒放在了我们的酒里,我们是碎掉的人,我们需要动手术。
从你的梦中醒来
擦干你的泪水
今夜我们将要出逃
在你父亲觉察以前收拾好你的衣服
在所有的地狱破碎以前
呼吸
你一定要保持呼吸
你知道我无法一个人呼吸。
– 《出逃》(电影《罗蜜欧与朱丽叶》)
赛宁做了鸡汤,鸡汤里有各种中草药。喝完鸡汤,我说赛宁我们放唱片玩好吗?
赛宁说好的。
我说我在楼上放,你在楼下放,你放一个,我跟一个,我们就这么踉下去好吗?
赛宁说好的。
我们开始抢唱片。
我们放了五个小时的唱片,中间一分钟都没停过。
放完唱片我去洗澡,洗完澡我看见赛宁在网上跟人聊天,我说我也想参加,赛宁把我介绍给对方,然后他说他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时我说我不玩了,赛宁说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一起聊天吗?我说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我要看影碟。